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五、名 人 逸 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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齐鲁大学校园梦寻——老房子与大学史

  在中国近代大学上,晚清废科举,民初兴大学,不可否认,早期的教会大学,乃是其中之开先河者。上世纪20年代前后,中国南北各省洋教会,为了减少中西文化的矛盾冲突,在校园建设上无不刻意采取中国古典风格,从而掀起了一场不大不小的“新古典主义”建筑浪潮。作为中国现代建筑史上的典范之作,那些典雅漂亮的教会大学校园,曾经引领一代风骚。当年的齐鲁大学即为其中之一。
  昔日济南齐鲁大学被正执教于此的老舍先生称之为“非正式的公园”,而时任齐鲁大学校长的刘世传则自豪而不无吹嘘地说“齐大是中国最老的大学”。今日山大西校区即为昔日齐鲁大学遗址。校园内至今犹存一些当年的老房子。这些饱经沧桑的老房子,窗影书声里,曾经发生过许多有趣的故事,红楼绿树下,走过许多著名学人的身影。这些人物与故事连同建筑物本身,都已成为大学史的重要组成部分。
  请看,此乃早年齐鲁大学校园鸟瞰照。图中老房子变为新房子,昔日倩影清晰可见,仿佛时光倒流,又把我们带进当年那座“非正式的公园”和“中国最老的大学”。

没有围墙的大学

  1917年齐鲁大学成立之初,因原南关“共和医道学堂”已无扩展余地,即作为齐大医科之所在,另辟建新校园于南圩子墙外,首先是围绕中央花园附近,前后左右盖起了六座典雅漂亮的洋楼,作为整座校园的主体建筑。
  此图片一为由南往北看,近南远北,左西右东。请看,图片迎面正中,即是当年齐大校园内的“中央花园”。此中央花园南面,左为化学楼,右为物理楼——图中各见其半。正中远处那座楼,是齐大校办公楼。此楼身后,可见一道上有垛口的长长石砌围墙,那便是当年济南外城的南圩子墙。再朝远处望去,就是南关及老城里的参差烟火万家了。
  当年六座洋楼之中,最早建成者,即为化学楼和物理楼。这是两栋外观形式几乎完全相同的姊妹楼,都是地上三层地下一层。齐大校办公楼盖的较晚,是1923年才建成的。此楼亦为地上三层地下一层,楼门上方有座圆形罗马数字大时钟,是全校的标准时间。
  从图一中看,此时的齐大校园尚无校门和围墙。据说只是在周围种了些洋槐树,埋了几根木桩用铁蒺藜一拦就算院墙了。因此,当时同学们间有句玩笑话:“齐大出入真自由,三百六十度皆门也”。齐鲁大学“校友门”(校门)落成于1924年6月17日。据此可知,此图片当为1924年前的景象。
  稍晚于化学楼与物力楼,当时在中央花园北面,左右还建成了两栋楼,可惜此图并非全景照,在这里看不见。请再看这张图片,此为30年代齐鲁大学校园鸟瞰照。其南北左右四栋楼就全显身了。此图片正中,近处为中央花园,远处即是上图中那座校办公楼,左面化学楼,右面物理楼。图片近处即为花园南面那两栋楼,左侧为神学院楼,右侧为图书馆楼。而图片左侧更远处的塔状物,乃是当年齐大的“水楼子”(自备自来水塔)。


  由图中可见,这两座楼亦为“姊妹楼”,但规模较小,为地上两层地下一层。
  那么,第六栋楼在哪里呢?就在摄影者的脚下——这两张由南向北的俯瞰照,当年摄影者大约都是站在南面“康穆堂”的塔楼上拍摄的。康穆教堂是齐大的大礼拜堂,齐大校办公楼坐北朝南,这座康穆堂坐南朝北,两者隔中央花园,南北相对。

中西合璧大屋顶

有意思的是,当年这六座洋楼都有一个洋名——是以洋人的名字命名的。除康穆纪念堂外,化学楼叫“柏根楼”、物理楼叫“考文楼”,校办公楼叫“马喀考米喀楼”,神学楼名“郭罗培真楼”、图书馆楼名“奥古斯丁楼”,如此等等,无不都与原捐款洋人有关。
  为什么要以捐款人的名字命名呢?过去大批判的说法,一是“为讨得外国资本家的欢心”,二是“可在中国学生中植下崇洋媚外的种子”。“讨得欢心”或许不假,但“崇洋媚外”却似乎不然。其实,当年各洋教会为了减少中西文化的矛盾冲突,在校园建设上无不刻意采用中国古典风格。齐大这几座洋楼便均为中西合璧式的飞檐大屋顶。而从其砖雕木刻等细部来看,既有青蚨福寿图案,亦有荷叶莲瓣造型,更是入乡随俗,融入了若干泉城文化元素,在“洋为中用”上下了很大功夫。这就与当下全国各地大学校园里,那些高楼大厦的尽可能西化,形成了极强烈的对比。试问,究竟是哪个更“崇洋媚外”些?是否也可为今日之大学鉴呢?
  齐鲁大学新校园内,与这六座主体楼同时兴建的,还有中央花园东侧的 “四百号院”(男生宿舍),靠近东院墙的“东模范村”(教工宿舍),花园西侧的外教小洋楼,院南边的中国教员宿舍。本来“四百号院”是要盖成“一千号院”,十二座教授小洋楼也是要盖三十座的,但据说募捐来大量美钞的美籍传教士路思义,因没能当上齐大校长,一气之下带走部分捐款,跑到北京与燕京大学校长司徒雷登合作,为燕京盖了一座美轮美奂的图书馆。
  齐大校园占地八百余亩。其整体规划设计是齐大请美国纽约建筑师搞的。设计者究竟是谁,现已无从查考。但据笔者推测,很可能是亨利•墨菲。此人1914年来中国一气呆了20年,陆续为中国南北各省教会规划设计了多所教会大学的校园,如:北京燕京大学、南京金陵女子大学、福州协和大学、长沙雅礼大学、广州岭南大学(部分建筑)等。此外,国立清华大学堂的整体规划设计等也出自其人之手。
  当年的大学乃是国立、私立、教会多元并存。上世纪30年代,全国综合性大学不足40所,教会大学共有14所,占了相当大的比例。在当时的教会大学之中,济南齐鲁与南京金陵、北平燕京、上海圣约翰齐名。但就校园占地面积、建筑风格和优美程度而言,唯有燕京与齐鲁相仿,其余皆不敌,时有“北燕南齐”之称。

独领风骚康穆堂

  在齐大校园六座主体建筑中,最后建成也最大者为康穆教堂。
  昔之康穆堂是全校最讲究最漂亮的建筑物。据说其建筑费用比柏根楼和考文楼两者加起来都多,式样为典型安立甘式礼拜堂,一律青石到顶,其上塔楼耸立,高约二十米。
  当年齐鲁大学的“康穆堂”犹如燕京大学的“未名湖”,海内共闻,中外驰名。上世纪20年代之初,英国罗素、美国杜威、印度泰戈尔等世界著名人物访华来济,造访齐鲁大学,他们轰动世人的演讲,就是在这座康穆堂里进行的。其二层塔楼底层为一可容上千人的大演讲厅。
  康穆教堂不仅是齐大的标志性建筑,全校师生活动中心(其南面为运动场),也是校园中的制高点。当年登上康穆堂二层塔楼之顶,整座齐大校园即在脚下,不仅可以近瞰全校景色,
  还可南观千佛山,北眺大明湖,遥望九曲黄河,整个济南城四围风光,尽在一览之中。昔日齐大学子们便是在如此红楼绿树丛中,伴着康穆堂塔楼上悠悠扬扬的钟声上课下课、念书学习的。子曰:学而时习之不亦乐乎?

别有洞天学子楼

  齐大男生宿舍为“四百号院”,女生宿舍名“景兰斋”与“美德楼”。
四百号院始建于1918年,景兰斋建成于1924年,美德楼后建于1933年。这里“景兰”为敬仰兰女士之意,“美德”则是麦美德,皆为纪念齐大两位已故女生部主任而取其名。
  从男女生宿舍的房间设施状况,足可看出当年齐大学生学习环境之优越。男生宿舍四百号院,为八座上下两层石头公寓。石墙很厚,冬暖夏凉。每个学生单独住一个房间,每间12平米。每间房内设有单人钢丝床、写字台、椅子、盆架、衣柜、壁橱等。每层楼20个房间,两端设有卫生间。毕业班学生,另加一个20平米的房间,为写论文用。公寓内另有两栋带地下室的楼房为餐厅。其实,这样还有富裕,因为整个四百号院住满可容纳320名学生,而齐大学生最多时总数也不过四百来人,其中40%为女生。至于女生宿舍“景兰斋”与“美德楼”就更上一层楼了。每两人一个20平米房间,红漆地板地,桌椅柜橱自不必说,还内带卫生间,可供热水洗澡。可说除没安电话(当年齐大校规:女生宿舍不传电话)之外,一切皆备了。


  这哪里是什么大学男女生宿舍,分明就是绅士淑女们的小别墅嘛!
  齐鲁大学的黄金时代是1929年后至1936年抗战之前。
  不过直到40年代末,内战乌云笼罩下的济南已是“山雨欲来风满楼”,但地处南圩子墙外的齐鲁大学校园,仍未失其风姿绰约的诱人魅力。请看当年一位齐鲁大学1947级新生,从上海飞至济南报到入学的亲历亲述——
  “经过四个小时的飞行,总算平安到达济南。由机场到市内满目萧条、冷落、破旧。┅┅比及人力车拉至齐鲁大学古老宏伟的石坊校门,豁然开朗,如入桃花源仙境。蜿蜒长墙围抱着800亩广阔的校园,万树青翠、汇成一片海洋。高大古老的建筑群——办公楼、化学楼、物理楼、图书馆、神学楼及鸟瞰全市的最高建筑康穆堂,各抱地势屹立于校内各处。大道小径皆以所植树而命名,丹枫路、杏林路、长柏路、青杨路……条条曲径通幽,汇总于中央花园。景色优美,非笔墨所能形容。”(徐均望《齐鲁大学拾遗》
  据说昔日教会大学收费甚高。那么,此时的济南已是“四面八路三面匪,一城太太半城兵”,时局动荡,物价飞涨,金圆券形同废纸。齐鲁大学又收多少学费呢?
  这位徐均望先生亦有详细记述:“当进入办公大楼进行注册交学杂费时,做梦也未想到如此便宜——每学期学费仅两袋面粉(90斤)、杂费一袋半面粉!当时国民党物价天天涨,交费时先去附近面粉店铺开了条,持条交上,由总务处领出面粉。圣约翰和其他私立大学每学期学杂费高达三千斤大米,比齐大贵30倍以上。辅仁大学的学杂费高于齐大两倍,还算便宜。齐大的学费在教会大学中为最低。”
若非这是当事人的叙述,我们绝不会相信它是事实。
  殊不知,当年的教会大学形形色色。其中,济南齐鲁大学和上海圣约翰大学可谓两个典型代表,代表了教会大学的两个方向。首先是语言的选择,圣约翰大学坚持全部用英文授课,而齐鲁大学则坚持用中文授课(有意思的是:两校学生都曾因此而罢课,后来皆有所变通)。当年贵族化的圣约翰收费高得吓人,而平民化的齐鲁其学费之低,则令今人难以相信。另外齐鲁还坚持“国学”和“民间”方向,设有“国学研究所”和“农村卫生推广部”。它不仅积极参与民间活动、公益事业,捐资助学、义务扫盲等,而且在当年的韩复榘救灾、赈灾、防疫以及梁漱溟乡村建设之中,也发挥了巨大作用。
  只可惜,我们对那个时代已是相当隔膜了。齐鲁大学遗址就在身边,而我们对它几乎一无所知。珍惜这些齐大老房子也就是珍惜近代大学史。校园建筑之新旧杂陈,与大学精神之中西合璧,是互为表里,相辅相成的——今天的中国大学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,无论如何改革和扩建,它都不应该没有历史记忆,没有精神怀想,没有文化遗存。
  这是在一个全然陌生的“新校园”里所不可能体会到的。